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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行车安全(上)

第八章 行车安全(上)

9527不安的结果于刹那间投入现实,灯影摇曳,在那个中二病少女把手搭在那人肩膀上的一刻,伴随着车厢里忽然沉静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顶灯骤熄,整节车厢遁入黑暗。深邃可怖的幽蓝笼罩一切,人影攒动,肢体扭打的声响和几位用餐乘客的惊呼混杂在一起。

水下两千多米的蒙昧将每个人裹挟其中,私家侦探9527,这个曾经的人形小队指挥官,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离开了座位,模糊的视感引着他小心走向前方两个厮斗的人影。他厌恶黑暗,厌恶着这种感觉,骚动的黑暗让他联想起糟糕的往事——金属的嘶鸣和冷寂的黑暗死夜,无数人的悲鸣像是蜂鸣的闹钟一股脑钻进了9527的臆想里。

他的呼吸忽然间变得急促,像是即刻就要窒息而死。周围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影擦着他的肩膀跑过,他想要行动,但是却动弹不得。你是9527,从今天开始,从今天开始。一个声音重复着。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炸裂了,一只手适时地将他拉了回来。

皮肤的触感温热柔软,皮肤之下却是战术人形冰冷的金属骨架,9527熟悉这种感觉,SOP将他又拉回了现实。

“你——没事吧?”忧心忡忡的人形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在了他的后面,紧紧握住了他业已冰冷湿透的手掌。

扭打的声音消失了,车厢里只剩下不安乘客的大呼小叫。一股恶寒袭来,9527快步走向那个中二病少女应该在的位置,SOP紧跟上他。

没有人。

“维尔德!”9527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去喊那个中二病的名字。

依旧没有人回答。

“维尔德!”9527有些焦急地喊道。

第二遍,依旧没有人回答。

到了第三遍,顶灯闪烁了两下,电力恢复过来。车厢里一众如释重负的乘客都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开始交头接耳。9527这时望向座椅的角落,两只手给两条餐巾死死捆在座椅支轴,呈半蹲姿态的中二病少女朝他报以一个苦涩的微笑:“抱歉。”

9527呆呆看着这个不甚牢靠的中二病少女,思索了几乎就是片刻的功夫,9527对SOP留下一句简单的“在这等我”后,不顾维尔德要先帮她解开手上束缚的抱怨,他向前面正对车首的通道摆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可犹豫了一下,他又转身挪步,头也不回地向着车尾托运车厢的方向飞奔而去。

各种各样的信息在9527的脑海里编织着网络——那个爆炸犯,如果真实存在的话,要耍些手段通过安检就注定不可能携带足量的炸药,那么他只能够选择定向爆破,破坏首车会让列车失去动力瘫痪,紊流系统长时间得不到维持,最终导致的承压失衡,会直接让列车被隧道承压液碾成一堆废铁,而破坏坐落在尾车的紊流发生器,则会直接导致第一种结果。如果是9527的话他更可能会选择后者,虽然这对于现在的他只能说明情况更糟。

刚刚的断电说明他有同伙存在,配电车厢在尾车方向,那个男人反复看着手表说明存在着定时装置,他们有逃脱的手段,作为暴露的成员他必然会去找到他的同伙会合,爆炸物就在尾车的可能性也进一步上升了。

9527像风一样地在两截长长的餐车里飞驰着,在一众乘客们好奇地注视目光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长得像极了M4A1,叫做安迪的女孩,她托着足有五人份食物的餐盘,站在那里,女孩盯着在列车里飞奔的男孩,那双淡漠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一切,短暂地眼神交换,9527绝尘而去。她为什么也在这里?9527顾不上去想,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29号托运车厢,十六点十四分。

李小花窝在一堆宠物笼间蜷缩啜泣着,猫猫狗狗的嘶闹声不绝于耳。托运车厢照例上锁,不过她还是用钥匙把它给打开了,她自然知道这是违规的,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了,或者说有那么一丢丢吧。她刚刚从一条斗牛犬口中救下了一条套着机械项圈的暹罗猫,她费好大劲才把两只打得热闹的小家伙拉开,抱进各自的笼子里,再拴好锁头。这当然算不上本职工作,只不过她觉得有必要去做,暂时转移一下那个已经哭成了个傻子的小乘务员的情绪。

“我真的是有毛病啊。”李小花自言自语着,“为什么非要把名字讲出来。”

“直接问先他的名字就好了啊。”李小花擦了擦眼泪。

“不过,人家也不一定会喜欢一个我这样的小乘务员喽。”

“唔,这样还不如直接变成阿猫阿狗好了啦!”说到这里,小乘务员恼羞成怒地拍打起身旁堆在顶上的宠物笼。

“你说阿狗就好喽,不要把阿猫也给带上。”一个颇有些忿忿不平的声音从宠物笼里传了出来。

李小花当即给吓得将那宠物笼推将出去。

宠物笼翻滚着跌到了地上,伴随着里面“哎呦哎呦”吃痛的叫声。

自己情绪波动过大出现幻听了吗?李小花试探性地去踢地上那只装着暹罗猫的笼子,笼子里的猫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没再说话。李小花举起笼子,仔细打量这只脖颈套着机械项圈的奇怪猫咪,黑色光亮的皮毛上套着的古怪项圈的一小块液晶屏幕上显示声音的波纹逐渐平复——大概是猫主人搞得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吧。

李小花不放心地摇晃了笼子两下,猫咪不开心地匍匐着身子维持着平衡,忽然喵的叫了一声,小乘务员被吓了个趔趄,笼子伴着“哎呦”的叫声又一次摔到地上。不过这一次,这没有引起李小花的注意,外边传来了类似于老式打字机的巨大敲击声。待那声音消失,回过神来,李小花又被另一幕更令她害怕的情景吓住了,这一次是真的给吓得瘫倒在地,刚刚被她不小心刮倒的黑色行李箱崩开了箱盖,里面的物什露了出来,不知道怎么通过安检的半箱子黄澄澄的子弹,连同一部分枪械的配件码放在那里,里面的枪支已经不见了,却留下了箱子里面那模糊轮廓的凹槽——上世纪连同这个时代都给人们留下恐惧的产物。

“芝加哥打字机”,M1928A1汤姆逊冲锋枪,理论射速600~800发每分钟,上世纪美国黑帮们的看家资本,即使放在现在也依旧不怎么逊色的轻火力枪械堂而皇之地持在了暴徒的手上。28号车厢,暴徒杰森踢开被射成筛子两名乘警的尸体,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三叶草刺青,那只手快速找准旁边被撬开的配电箱里面最后一排的第三个按钮,用力按了下去,原本应该密封的侧门顿时洞开,一艘深潜器模样的东西附着隧道,透过外面的流体接了进来,舱门打开,驾驶舱向杰森敞了开来。他对了一下手表,十六点十五分,还有五分钟,他的任务还远未结束。

27号车厢,十六点十五分。

尖兵五六一式快速移动到了临时的移动位置,向后续部队打着“前方没有安迪,一切安全”的手势。接着,在代理班长六三式的率领下,后续的闹事鬼们鱼贯而入。依据伟大英明的六三式的决策,她们此次的作战目标,海底特快逐车厢游览计划,要求她们必须在安迪发现之前返回隔间,六三式提议去驾驶室看看,但是很显然她们不应该选一个路痴来做侦察。

“汇报情况,五六一同志。”六三式第一个凑上前来。

“不会错的,前面就是驾驶室。”傻笑着的路痴答道,两只红星匝着的马尾附和着摆动。

“这里好像是紊流房吧?”六 四式,瞥了一眼车门上用中英俄三语写就的词语。

“看着像是实验室。”八一式马盯着车厢里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设备发表着意见。

“重新汇报,五六一同志。”六三式不满地挥舞着小手。

“这里是紊流房。”路痴班副爽快地纠正错误回答道。

“所以这是在车尾啊,这样我们不是离首车更远了么?”六 四式忍不住抱怨道,“本来去驾驶室观光这个计划就很离谱不是么,就算到了人家也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嗯,总之我们现在出来了,完成了决定性胜利的第一步。”六三式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

“所以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呀。”六 四式不置可否懊恼地放下了手里的《阴谋论》读本,除了小队的指挥官安迪,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小队的领导层好像在智力上有些不可逆的缺陷。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回去吧,生气的小迪好可怕的。”最靠边的五六式半小声嘀咕着,娇小的人形少女不安的撵着手里的小麻花辫。

“唔,要不回去也好,我肚子也饿了。”班副五六一抽出了绑在身后的平底锅把玩着。

“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六 四式无奈地用书捂住自己复杂的面部表情。

“吃东西方便啊。”吃货如此回道。六 四式彻底无语了。

“不知道驾驶室在哪里,那么我们问路就好了啊。”六三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刚刚几个人的说话,把目光投向了车厢里衣着深蓝色制服半蹲着打电话的乘务人员。

“所以说驾驶室就在前面啊,走反方向就好了啊。”六 四式感觉她现在脸上黑线的数量已经大于等于自己头发的数量了,不过他应该已经能够习惯这种状况了才是。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池田?”电话一边的车长的语气在之前短暂的惊惶后变得格外镇定。

“呃,四分钟吧。”炸弹点火装置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十六点十六分的位置,副车长嘴里叼着一只螺丝刀淡定地将拆到一半的定时炸弹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大概也只有他能够这样吧。炸弹的一根导线就接在了这截车厢侧壁的电路上,无法移动,安放炸弹的人显然不希望预定的计划被轻易破坏掉。

“你会拆炸弹?”顿了顿,车长又问道。

“嗯——我小时候拆过家里的彩电,还被家里人打了一顿。”副车长又拧下了一颗螺丝,“刚刚才有人教我来拆这个破玩意的。”

良久,话筒对面飘来一阵叹息声:“现在那里就你一个人吗?”

“对,前辈,我派他们去配电室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你是笨蛋么?万一他们有同伙你一个人怎么办?”电话对面传来了车长略带关心的训斥。

“你放心好了,前辈,我的黑带可是八段。”副车长傻呵呵地乐道,

“呃,请问驾驶室怎么走?”轻一抬头,副车长注意到了角落里同样朝他傻乐的匝着单马尾的人形少女。

就在这时,后面车厢的车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手提汤姆逊冲锋枪的棕发男人闯了进来,那人将车厢里的炸弹连同那个拆炸弹的人都看得分明。然后不待黑带八段反应过来,汤姆逊打字机般的可怖鸣响向他喷吐出了火舌。

这一伙人有枪,9527早该料到的。追逐战在他找到那个戴着手表的干瘦枯瘪的男人的那一刻开始,男人推搡着过往的乘客,一边跑一边把一堆堆杂物揽到背后。9527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闪避,穿梭着,好几次都同那些障碍擦身而过。

在23号车厢的连接处,9527揽住了这个家伙的一只胳膊,那只枯槁的手臂上面纹着一只三叶草,三叶草下面抽动着的肌肉奋力挣脱。就在9527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制服动作的时候,男人挣脱了,他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翻滚到了前面的一个红色衬巾的座椅旁边,然后——在那个座椅主人和满车人的惊呼下,他从那座椅底下抽出了锃亮的手枪,对准了那个9527,那个戴着猎鹿帽的小个子。

9527失算了,他就站在车厢的连接处,他的位置没有能够给他隐蔽的物体,那男人显然也不会给他直线闪避的机会,但他还是要冒险一试——可能他到底不是干这一行的材料吧,9527在男人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的那一刻,蓄力,向前,冲刺。

枪响了。这一刻,9527想起了很多事,做私家侦探这些年为计划生育事业做出的贡献,在小出租房里同那只无趣的黑猫怨天尤人,还有那个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在微风中伫立遥望远方摇曳着黑色长发的人形少女。最后,他看到了在他旁边嚼着香蕉的卷发男,那个在广州看到的贱兮兮的警察。一只香蕉皮,不失时宜地溜到了9527的脚底下,在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整个人重重跌在了铺着人造纤维地毯的列车地面上。摔得狗啃泥的家伙因而侥幸堪堪躲开了男人恼羞成怒朝他射来的手枪弹,作为交换——子弹把他的帽子打飞了出去。男人显然不愿恋战,朝着那趴在地上的家伙胡乱补了一枪,撇下惊慌失措的乘客,夺路而走。

子弹嵌在离9527脑袋一厘米的地毯上,冒着丝丝的白烟。

大难不死的家伙像只海豹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他难得地失手了。真是久违的失败的感觉呢,9527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趴着,不再起来,或者说根本不想起来,这原本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才是吗,一个逃避现实的曾经的人形指挥官,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英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轻盈的步履款款走到了倒地不起的狗啃泥英雄“尸体”一旁,将给打出弹孔的猎鹿帽扣到了他的头上。

“要帮手吗,扑街仔?”熟悉的声音响起,清亮而恬静。

地上的“尸体”抽动着爬了起来,9527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安迪,那个神秘的黑发女孩,此刻就蹲着身子,张着乌黑清亮的眼睛,以一种好奇挑逗的神情打量着自己。

27号车厢,十六点十七分。

“看起来相当不妙啊,班长同志。”八一式马把一面小镜子伸出隐蔽她的一小道隔墙,看了看丢给了旁边掩蔽物后面的六三式几个,就在在她们对面,棕发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将子弹倾泻而来。

“是相当不妙啊。”六 四式一边翻动着手里的书一边揶揄着,一梭子弹正尖啸着从她的头顶飞过。

“太吓人啦。”三好学生五六式半已经被这场面给吓住了,情感模组的共振让她在那里哆哆嗦嗦着。

神经大条的班副五六一式还背着她的那口平底锅倚在角落里嚼起了口香糖,汤姆逊的枪弹打在金属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你们是美少女战队什么……之类的吗?”副车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那里哒哒哒的是什么人嘞,能告诉我一下吗,兄弟?”六三式没有回答,扭头朝他呲着虎牙。

“爆炸犯……之类的吧,大概。”副车长搔了搔头发,就在这功夫,一枚冲锋枪弹穿透了掩蔽物,不偏不倚打在了定时闹钟的半只耳朵上,跳弹又飞到了车厢顶棚,闪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那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五六一式不慌不忙地问道。

“定时炸弹。”副车长面不改色。

“那你在干什么呢?”八一式马好奇地问。

“哦,”黑带八段的副车长方才恍然大悟似的又拿起了螺丝刀,“这是本职工作。”

六 四式无语,傻瓜现在好像特别流行。五六式半摊在角里,恐惧情绪超过阈值,已经吓昏了过去。虽然有点夸张,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好吗?我们不是要庆幸一下好得过头的运气和差点被炸得连渣都不剩,然后被海水压扁成粉末的大难不死才对吗?

“五六保护好黑带八段,”代理班长六三式丝毫没有注意六 四式那尴尬到无语的细微情绪变化,稍一扫过镜子,宣布了作战命令,挥舞着手势,“A计划!”

“收到。”对面的八一式马挥挥拳头给了反应。

“收到。”六 四式无奈地把书合上,也一副了解的样子,同时不怀好意地瞥向了一旁班副五六一式。

三好学生没有说话,她只同情地看了看班副五六一式,就把头别了过去。

“哈?(虾米?)”五六一式一脸困惑地望向其他几个人,一副啥是A计划嘞,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的样子,一梭子弹又从她的头顶飞过。

对面的男人打空了第一梭子弹,不清楚对方状况的他以极快的速度从口袋里抽出备用的弹匣,同时谨慎地挪步向前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六 四式脸上浮现出了和善的微笑,她若无其事吹着口哨,只一脚就把冷不防的班副给从掩蔽物给里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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